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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张亲情邮票,我要再贴回亲人的心上

偶溪君 偶 溪 2020-02-2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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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经贴在我心上的那重若千斤的亲情邮票,我要一张一张地揭下来,印上福音,再贴回亲人们的心上。




文 | 许粲然



换了几轮的时空,在南京与西北的黄土高原间穿梭,一眨眼过去了50多年,连我都长大了。


载满亲情的列车


有时候,即使亲人不随旁在侧,即使他们远在天边,即使没有温暖的问候,亲情也会像每天的太阳照常升起。虽然时有你高我低的比较,有说不清的龃龉,也有断不清的是非,但血脉的藤条仍会缠绕不绝。


妈妈说她经历了这些事,才明白从前姥爷口中“血浓于水”的含义。我私下揣测,也许就是不管多厚的乌云,也能拨开云雾见月明。


我从小住在北方,却过得“很南方”,因为我有个在南方生活的大舅,有个做列车员的大姨定期穿梭于兰州和南京2000多公里的铁路线上。


那个年代,红色龙虾在黄土高原还算是怪物,我这个吃货就有幸大快朵颐。


那时,兰州满大街都买不到一瓶雪碧,我第一次喝的时候觉得此物只应天上有……喝一口少一口。


我过10岁生日的时候,大舅从南方捎来了200元钱,那是1995年。


每年春节,他拾掇着南京的鸭子和咸肉、芦蒿和矮脚黄,塞满几个纸箱,再来来回回地捆上绳子,锁住家乡的味道,通过那条铁路线,从长江头输送到黄河尾,几十年来,这重若千百斤的亲情邮票,一张一张地贴在我的心上。


大舅总是记得我们。他不动声色的“诱惑”,埋下了我渴望南方的种子。最终,我考研到了南京。


好舅舅和坏舅舅


我有两个舅舅,按照我小时候非黑即白的人生观,那就是一个好,一个坏。


大舅高高瘦瘦,浓眉大眼,长得帅气。等我记事的时候,他已经从兰州调回南京,做列车检验员。


无论白天还是晚上,他总是拿着一把小锤子,仔细地敲打着火车的每个零件,听有没有异样的声音,说不定哪一颗螺丝松了,就会发生行车的大事故……


几十年如一日的辛苦,没有磨走他半点的倔脾气,不愿去领导家里送礼,硬是凭借坚毅与努力成为单位的高级技师,在简陋的小平房里蜗居了20年。他说他喜欢舅妈的心灵手巧,家里也都是她的杰作,从十字绣、拖鞋到各种日用品,编制着她细腻的心思。他们的胖娃,因为早产的缘故,被养得很精细。在南方停电的夏夜,他整夜坐在床边为他摇蒲扇。


小舅长得黝黑,但从小数理化特别好,什么东西一点就透。每次去游戏厅,总能赢回很多钱,听钢镚从游戏机里叮叮咚咚地弹出的声音,那叫痛快。可是,后来就听说他变坏了。有一年来我家戒烟。我印象中,他穿着狗皮马甲,坐在暖气边不停地发抖,晚上必须靠安眠药才能睡着。


那天,帮我做手工小汽车的时候,他的烟瘾犯了,他急匆匆地拿起锡箔纸在我面前毫无回避绕了一回,我也就顺势欣赏了一下他沉醉的表情。后来,他进了监狱,受尽鞭打、虐待,每次有同监的人出来,总要给妈妈带话,让我们去看他。再后来,他从监牢里出来,双腿都长了冻疮,烂得流脓,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。


其实,每个人的生活总会抛锚,只是方式不同而已。


按我小舅的话说,大舅从来就没干过坏事。也许所有的好孩子,都不适合住在地上。


每一步都是疼爱


2012年,大舅查出癌症,瞒着全家人,他偷偷动了手术,术后才跟大家通报。


大舅出院,我带着圣经去探望他,七扯八绕,说了不知几吨废话,却怎么也讲不出福音。到快走的时候,我拿出圣经,说:“大舅,你有空看看这个吧,看不懂可以问我。”他答应了。我怀着忐忑,回去了。


某次放疗回来的路上,我俩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,在吵吵嚷嚷的喧声中,我鼓起勇气给他讲福音。


他在家的时候,没有人知道他一个人在想什么。谁看见他,都觉得他的精神特别好,根本不像一个癌症病人。有一阵子,癌症指标一度好转,我们都觉得生的希望就在眼前,冲冲刺,这关也许就过去了。2013年中秋节,除了小舅没回来,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着桌子吃团圆饭,就好像夜色中的那轮圆月一样,圆满和美之情氤氲开去。


我不由得在心里祈祷:“上帝,你医治他吧!即或不然,要看顾他的灵魂!不过,最好,两样都要!”


刚开始,大舅很刚硬,漫不经心地听听,觉得还是医疗手段靠得住。那次,他从屋子里拿出圣经的时候,封皮上落了一层灰,我知道他很久都没看了,他说偶尔翻翻,看不懂的地方就自己想想。之后,我又带给他一本《无语问上帝》,他说这本书对他很有帮助。


我从来不敢提“死”这个字,怕刺痛他,我知道他在动用所有的意志与死之力量做抗争,我只能暗暗地为他祷告。


那次去看望他,临走的时候,他执拗地要送我去公交站。舅妈和弟弟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下眼神,我略略觉察其中的深意。后来才知道,那时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他的骨头,左股骨一走路就疼,连从卧室到客厅的那段距离都走得费事,但那天,他若无其事地陪我走了2公里,每一步都是爱,那是他最后一次送我。



一份天堂的永约


我想象不出癌细胞爬满全身、深入骨髓究竟是怎样,但大舅一下子就动弹不了了。他瘫在床上,住进医院。旁人都说,他脑子这么清楚,简直就是受罪!


我心里捉摸着:“如果脑子不清楚,怎么听上帝的话语呢?这明明就是恩典!”


死的步伐越来越坚定,仿佛揽着他跳舞,从此成了坐上宾,谁都不忌讳了。我跟大舅说:“我们活着的人,就好像是被捞出湖面的金鱼,看似还有呼吸,其实终究要面临死亡的结局。”他说这个比喻好,他不怕死。其实,我知道他怕。我说死很可怕,没有人不惧怕死亡,他被我说得又仿佛怕起来。


有时候,我搞不清楚自己心心念念地要来南京是为什么。坐在大舅的病床前,我才想清楚:这是一份天堂的永约,纵然走了20多年,辗转几千公里,却在这个时刻,准时地到达了。


教会中的姊妹君和芳跟我一同去探访他,向他传讲福音。


听了好多遍之后,他慢慢地知道人是怎么堕落的,知道耶稣基督怎样在十字架上为我们赎罪,知道我们怎么披戴着耶稣的义,在上帝面前站立。君姊妹给他唱圣经里的《诗篇》,他说很好听。芳姊妹说,按照年龄虽然我喊你叔叔,但是在属灵上你算是我的小弟。临走的时候,芳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,51岁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,笑得很灿烂。


他信圣经上的话


有一次,教他背诵经文:“上帝爱世人,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,叫一切信他的,不至灭亡,反得永生。”(《约翰福音》3:16)后来,他就把“世人”改成“我”。他背的时候,总是说,上帝爱我,我也爱上帝……


芳告诉他,他是个罪人,按照审判,应该下地狱。他反驳说:“我承认我是一个罪人,但还不至于要下地狱吧?”芳跟他解释,圣经里就是这么写的。他说,那圣经说要下地狱,就应该下地狱。


癌细胞每分每秒都侵蚀着他的骨头,像爬山虎一样节节攀升。他躺在病床上,总是喊疼,有时要靠吗啡减轻疼痛;更多的时候,是硬生生地忍下去。


教会里的冯弟兄跟他讲:“我们生前没能为主做什么,靠主忍受疼痛,就是为主做工。”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。而我只能劝慰他多祷告,也许祷告不能减轻他的疼痛,但能让他跟上帝更亲近。他有时候记得,有时候想不起来。


大舅一辈子,凡事都求周全,往往成全了别人,委屈了自己。只剩我俩的时候,他悄悄地告诉我,舅妈和姐姐们“绑架”了他。我明白,他是为了家人才硬撑的。我跟他讲天堂中再也没有疼痛,没有哀嚎,一切都是新的了(参《启示录》21:4),就像他的名字“后新”一样。


在死亡面前,天堂最容易被提起,但也最容易被廉价。就像折扇卷闸门一拉,死亡就会被拦在门外。芳赴美国前去看望他,他说:“谢谢你走之前还来看我,送我。”芳说:“叔叔,我们会在天堂再见!”


最后的那个周日,我问他:“大舅,你信耶稣基督并他钉十字架吗?”他点点头;“你信他赦免了你所有的罪吗?”他又点点头;“你对新天新地有盼望吗?”他还是点点头。


我想,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跟他说话了。我带着他祈祷,告诉他:“大舅,你可以祷告,让主得着你的灵魂。”他重复了一遍“让主得着我的灵魂”。


久远隐秘的伏笔


小舅赶回南京,看到骨瘦如柴的大舅,偷偷躲起来掉眼泪,嘀咕着:“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这样?”他很精细地照顾他的哥哥,好像这一生的亏欠都要在这几天补足一样。


我和小舅去乡下老家报丧。那天,阳光从细密的树缝中透出来,照在乡间静谧的小路上,阵阵的桂花香飘过,沁凉从心上掠过……还有几天就是中秋了。


我的腿迈不动,像生锈了一样。一次,两次,时间慢下来吧。我们故作轻松,谈天说地,天南海北。身边走着的是小舅,我总以为是大舅。这个曾经坏脾气的西北汉子,头发也已经花白了,他说着自己的儿子,脸上满是自豪。


走着,走着,我心里埋藏多年的鄙视一下子不翼而飞。身边的这个浪子,已然回头了。


在老屋,我洗碗的时候,听见姥爷抽搐起来,姥姥趴在桌上,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大哭:“我的那个好儿子死了,我的那个好儿子死了!”我手里拿着碗,任凭水一直冲刷,就像泪水冲刷我的脸一样。


临走的时候,小舅伸出胳膊,想拥抱一下他白发苍苍的八十多岁的老父亲,一只脚已经迈开,他又硬生生地缩了回去。


中秋节那天,家里人提着大包小包,一个一个地进屋了。姥爷颤抖着双手,等着,数着,寻找着,最后念叨:“我的儿子没有来,我的儿子没有来。”老泪纵横。他的儿子,没有来得及与地上的父亲道别,却回到天上的父亲那里了。


大舅留给所有人的遗憾,那种年年中秋团圆少一人的凄凉,都可以用一句——“天堂再见”补足了。他曾经贴在我心上的那重若千斤的亲情邮票,我要一张一张地揭下来,印上福音,再贴回亲人们的心上。


这个伏笔,看似久远而隐秘,却全在乎恩典之主的精心安排与设计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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